2013年5月19日 星期日

超譯莊子


如果大家有常在逛書店的話,不難發現有一本書已經佔據哲學類暢銷書很長一段時間了,這本書就是《超譯尼采》。雖然我沒有讀過尼采,但是我身邊有許多讀過尼采的人,因此我也聽了不少他們對這本書的評論。簡而言之,最常聽到的評論是「這本書跟尼采有關的部分,就只有書名跟書中尼采說過的話,除此之外,各種對尼采說的話的詮釋幾乎都跟尼采本人的思想無關。」真是驚人!我不禁懷疑,那些讀這本書的人到底在讀什麼?他們讀的是尼采?還是讀白取春彥(這本書的作者)?不管怎麼說,這個故事依然給我們一些啟示,反正只要加上「超譯」兩個字,你想怎樣說都可以。於是,我決定「超譯莊子」。

《莊子》一直以來都是許多哲學家感興趣的著作,不論是在東方還是西方,人們都希望能夠了解這位兩千多年前的哲學家、思想家是怎麼看待這個世界與人生。有些人認為莊子的文章蘊含了許多的神祕主義色彩,他們主張,莊子追求的是一種無法言說但是又確實存在的境界。另外一些人不這麼看待莊子,這些人認為莊子是一位思想先進的哲學家,莊子的文本所描繪的圖像,用現代西方哲學的語言來說,是一種懷疑論相對主義的世界觀。我則認為,在西方哲學中,Putnam的想法跟莊子的想法十分的相似,或者說,我認為我們可以透過Putnam的哲學主張:內在實在論(internal realism),很好的詮釋莊子的文本。


Putnam的內在實在論

對於Putnam來說,內在實在論有三個必要條件 :1. 被使用來表達訊息的方式(文字、符號等)可以被特定的社群,透過此社群的概念架構(conceptual scheme),使用來對應到某些特定的物體上。2. 這些符號並非在本質上(intrinsically)就對應到那些物體,在對應的過程中,這些符號也不會獨立於使用者。3. 物體(object)不獨立於概念架構而存在,我們透過某種方式來區別這個世界的時候,必定已經引入了某種概念架構。

這種想法不同於Berkeley那種唯心論(idealism)的觀點,Putnam並不主張所有的存在(exist)都必須要仰賴於心靈,他只是主張所有物體(object)的存在必需要仰賴於心靈。這是什麼意思?Putnam承認有外在世界,而且外在世界是以一個「整體」的方式存在的。舉例來說,外在世界就像是一大塊東西。就算沒有人類存在,這一塊東西還是存在的。但是,我們要如何「理解」這一塊東西,就必定要靠語言或概念。我們可以這樣理解,語言或者概念就像是一個個的模具,把外在世界切割成模具所刻劃的樣子。

舉例來說,如果現在我手上放了塊東西,這塊東西的左半部是紅色,右半部是藍色。現在我問一個問題:「我手上有幾個東西?」有的人可能會回答「有一個左半邊是紅色,右半邊是藍色的物體」,另外一些人可能會回答「有兩個,左邊有一個紅色的物體,右邊有一個藍色的物體。」;又或者,我手上有一支刀子與一支叉子,當我問:「我手上有什麼東西?」有的人可能會回答「有兩個東西,一個是刀子,一個是叉子」,另外一些人可能回答「有一組餐具」。這兩種說明方式分別顯示了一個人怎麼認定物體,換句話說,此兩類人透過不同的概念架構區別物體,因此,物體以及物體之間的區別是人透過特定的概念架構所給定的。


莊子的內在實在論世界觀

子綦曰:「夫大塊噫氣,其名為風。是唯無作,作則萬竅怒呺。而獨不聞之翏翏乎?山林之畏佳,大木而圍之竅穴,似鼻,似口,似耳,似笄,似圈,似臼,似窪者,似污者。激者、謞者、叱者、吸者、叫者、譹者、宎者,咬者,前者唱於而隨者唱喁,泠風則小和,飄風則大和,厲風濟則眾竅為虛。而獨不見之調調,之刁刁乎?」子游曰:「地籟則眾竅是已,人籟遇比竹是已,敢問天籟。」子綦曰:「夫天籟者,吹萬不同,而使其自己也。咸其自取,怒者其誰邪?」《齊物論》


子綦在這一段文章裡面對子游提到天籟地籟以及人籟的差別,從文中的說明我們可以知道,人籟指的是各種人造的樂器所發處的聲音,而地籟則是指天地山林間各種孔竅所發出的聲音,而天籟本身事實上是沒有聲音的,或者我們可以說天籟其實就是本身,風本身不會發出聲音,我們所聽到的聲音都是風經過不同的孔竅(不論是人造樂器的孔竅,或者天地山林之間的孔竅)之後產生的。因此,風雖然沒有聲音,但是風本身卻是構成聲音最重要的因素,如果沒有風,那麼天地間就不會有任何聲音。

從上述的原文我們可以用Putnam很好的詮釋莊子的意思。從Putnam的角度來看,風其實就暗示了這個世界本身,世界本身以一個整體的方式而存在,風本身也以自己的方式存在;風通過孔竅所發出來的各種聲音其實就對應了各種物體,這些不同的孔竅則是對應了不同的概念架構。如果沒有孔竅,則不會有各種聲音存在,同樣的,如果沒有各種概念架構,則不會有任何的物體存在。我們不會因為沒有聽到聲音就說風不存在,同樣的,我們也不能因為沒有物體存在,就說這個世界不存在。風是以自己的方式存在,就像是世界本身也是以自己的方式存在一樣。風是實在的,世界也是;如果沒有孔竅,則沒有聲音,如果沒有概念架構,則沒有物體。從這個部份我們就可以理解,莊子本身是一個內在實在論者,他認同有一些實際存在的東西,但是我們要理解這些東西,就必須要透過概念架構來加以捕捉。

上述是用內在實在論的架構,來詮釋莊子文本的一個例子。我相信,莊子文本還有許多段落可以用這種方式來合理的詮釋(包括著名的「莊周夢蝶」段落)。但是由於詮釋的方式大同小異,我也不希望讓文章太長以致於不容易閱讀,就先停在這裡。

此外,在《莊子》研究中,除了談論到莊子的形上學立場之外,另外一個重要的議題就是莊子如何理解「」這個概念。我在本文提到莊子的形上學立場可以用Putnam的形上學立場(內在實在論)來理解,而關於「」的問題,其實就在問莊子採用怎麼樣的「真理觀」。有趣的是,由於Putnam的真理觀可以從內在實在論推導出來,因此,我認為Putnam的真理觀剛好也可以適當的詮釋莊子的真理觀,換言之,我們可以從Putnam的真理觀來解讀莊子口中的「道」。

這個部份我不會在這一篇文章裡面說明,因為這個部分有一定程度的複雜性,如果這篇文章有引起讀者足夠的興趣,我再另外寫一篇文章來說明,我們如何用Putnam的真理觀來解讀莊子的「道」。

最後,如果你讀了以後覺得我在亂寫,其實我也可以接受,反正超譯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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